格物在当代:提升思维坐标的质朴表达
公众微信号《商坛论衡》
在美国芯片法案亟待落地,试图为打压中国芯片技术之际,从国内传出消息:中国在芯片领域找到了反击美国制裁的方法,先进的封装技术可能是中芯国际避开美国出口限制的途径。由此联想到一个长期争论的问题: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先生特别提出的“格物”到底指的是什么?在我们现在看来,那应当是一种创新思维,即从打开黑箱到建模的思维过程,是思维坐标的早期中国式表达。弄清楚这一点,对于我们今天进行技术创新,攻克更多的卡脖子难题,或许是有益的。
一、格物即打开“封装”
“格物致知”最早出自《礼记》中的《大学》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作为知识论、修养功夫论的统一,“格物致知”是儒学史上的一个重要话题之一,在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字守仁)与朱熹的跨时空争论中受到学界的格外重视。然而,在儒家那里,格物一直离不开伦理说教,按照“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逻辑,“止于至善”;而对于其中所包含着的思维方式的意义反而受到忽视。
从守仁格竹说起
在2012年发行的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将“格物致知”解释为:“推究事物的原理,从而获得知识”。这颇符合“守仁格竹”的初衷。
在由王阳明的门人弟子对其语录和信件进行整理编撰而成的《传习录》中,王守仁叙述了自己早先格竹子这件事:“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朱熹),何曾把他的说去用!我著实曾用来。”在家守丧的一天,王守仁看到了朱熹注疏程伊川的一句话:“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他内心一亮:前者娄谅(一位理学家)说“圣人可学而至”,方法是格物,今者看到朱熹说“一草一木,皆涵至理”,看来这个“理”果然是“格”出来的。既然“一草一木”都有“理”,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格”出来。王阳明想到后院有竹子,于是邀人同往观察竹子。一位姓钱的先生表示欣然同意。“格竹”开始,两人在竹子前面一天到晚盯着不放,目不转睛。“格”了三天,钱先生撑不住了,主动退出。王阳明选择了坚持,结果七天后,被大病击倒。王阳明感叹道:“圣贤是做不得的,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
守仁格竹虽然不成功,但初心不错,就是要把对竹子的认识“格”出来。用现在的话说,那是要打开黑箱或者对竹子认知的解构、解封。黑箱理论告诉我们,黑箱作为一种思维方式,是指对特定的系统开展研究时,把系统作为一个看不透的黑色箱子,研究中不涉及系统内部的结构和相互关系,仅从其输入输出的特点了解该系统规律,用黑箱方法得到的对一个系统规律的认识。但是最终还是要模拟系统内部结构及相互关系,即打开黑箱。这又类似于对封装的逆思维,如果把封装理解为隐藏对象的属性和实现细节,仅对外公开接口,控制在程序中属性的读和修改的访问级别,那么格物就是要解构、解封。
换句话说,格物就是要对事物的认知解构、解封,得出其格。在这里,“格”不再是一个动词,而是一个名词,即“知至”之知。在古人那里,“格物致知”的字义训诂繁杂,又缺乏相关《大学》作者意旨说明的可靠文献,以致于字义解释不能适切,遂成儒学思想上的千古疑案;以后诸儒各家解释往往牵强附会,名家解释近百种。宋代以降,则有“格”即为“格子”的说法,更贴近“格”的字义、本意。长春大学国学研究发展中心主任金海峰教授支持这种说法,认为与物格相对应的,有人格、格局之说,体现的都是类似的意思[]。简单说来,格物就是给事物“打格子”。
当然,这不是一个空格子,是有实际内容的,类似于封装技术所打的“包”中复杂的集成电路。为反击美国制裁,中国企业在无法得到3纳米到5纳米芯片的情况下,利用14纳米和更厚节点通过复杂的多芯片设计打包,内含可达数百亿个晶体管。
常识告诉我们,所谓格子不是单个存在的,否则就是一个孤立的方框或者小方框、小方块。也就是说,格子指的是若干小方框、小方块组成的系统。武汉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副所长万献初教授虽然认为将“格物”理解成打格子有望文生义之嫌,但他同时指出,“格”应该为“各”。《说文•木部》“格,木长皃,从木各声”,又指张网用的长木桩,再指用木条搭建分隔搁置物件的架子;《字汇•木部》“格,庋格,凡书架、仓架皆曰格”,再通指木栅栏[]。其中所说“架子”、“木栅栏”之类,就是指格子的系统。
这样的系统其实指的就是一种思维模型,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副主席和沃伦·巴菲特的终身投资搭档查理·芒格将其称之为思维格栅或者格栅模型。[]格物就是通过在头脑里打格子来构建模型;格子越细密,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就越深刻。
原有知识的有序组合
在格子的系统或者思维格栅中,如何建立相应的模型?这就不能不提到格栅后面的坐标。我们在打格子的时候,诸多的小方块之间不是杂乱无章的堆放,需要按照特定的秩序进行排列组合。这个特定的秩序,我们将其称之为坐标;在格物的思维活动中即为思维坐标。
这也符合我们的阅读常识,翻开一页书,要么是成行读,要么是成列读。就单独的一行而言,古人是从右到左读,今人是从左到右读写。这种行列、左右的规定性就是我们所说的坐标(如上图)。当然,这是隐含着的,大家心照不宣,并不需要直接将其标示出来;然而我们不能否认其存在。
为了说明的方便,将其标示出来,应当是下面的样子:
把“格子”去掉,则为:
从这种推理来看,思维坐标的存在,古人早已隐约意识到了。当然,作为一种几何科学的研究工具,西方将其明确提出来,大约在明朝晚期。传说中对坐标的发现,也是像守仁格竹那样“格”出来的。十七世纪上半叶的一天,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笛卡尔生病卧床,他看见屋顶角上的一只蜘蛛在拉网,便认真“格”了起来。他发现,蜘蛛拉着丝垂了下来,一会儿,蜘蛛又顺着丝爬上去,在上边左右拉丝。他想,如果把蜘蛛看做一个点,它在屋角可以上、下、左、右运动,能不能把蜘蛛的每个位置用一组数确定下来呢?蜘蛛的“表演”使笛卡尔豁然开朗:屋子里相邻的两面墙与地面交出了三条线,如果把地面上的墙角作为起点,把交出来的三条线作为三根数轴,那么空间中任意一点的位置,不是都可以用这三根数轴上找到的有顺序的三个数来表示吗?于是,笛卡尔发现的坐标真的把蜘蛛“格”住了。
当然,思维坐标与几何坐标有所不同,也有自己特殊的规定性,其是由思路构成的。一般说来,几何中的横坐标、纵坐标在思维坐标那里,反映的是事物之间的横向联系、纵向联系。所谓思路,反映的是人们对事物之间横向联系、纵向联系认知的贯通。在思维活动中,人们虽然至今难以将其直观的标示出来,但其与中医学经络的存在一样,是无可否认的。我们知道,格物致知之“知”与“智”是相通的,从格物到智慧的通达,“致良知”,当然可以理解成思维坐标的形成。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名词的格与作为动词的格不同,它是思维坐标的早期中国式质朴表达。
在格物的过程中,思维坐标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王阳明认为,格物需要将原有的体验即心中的天理推广到外部事物之中。这其实是在强调原有的思维坐标即“天理”的作用。万献初教授认为,将“格物”解释成把物象放进大脑相应的“格子”里,大意不一定错,正确体认事物,就是要把各类事物的影像放到大脑相应的正确位置上,不能乱了类别呀。而查理·芒格提供的一条规则是,如果你只是记住一些孤立的事实,并一字不差地复述,你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能将这些事实“悬挂”在一个理论网格上,你就不能使用它们。研究者告诉我们,格物与先验知识有关。所谓“先验”,主要指的是前人或者自己过去经验的积累,如同美国心理学家E.C.托尔曼所说的认知地图。在其所著《白鼠和人的认知地图》(1948)一文中,托尔曼根据动物实验的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动物并不是通过尝试错误的行为习得一系列刺激与反应的联结,而是通过脑对环境的加工,在获得达到目的的手段和途径中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符号-格式塔”模式,这就是认知地图。既然称得上“地图”,当然有在先的方位坐标存在。
需要指出的是,思维坐标具有丰富的层次。比如一个格子在格栅中只是其中之一,而它自己又可以被格出一个格栅来,即形成自己的一个相对完整的思维坐标。这就如同打开一个封装,可以解构3d配置结构,解封其技术秘密。毫无疑问,14纳米芯片更厚节点的叠加无论怎样复杂,无外乎芯片与相关配置之间的纵向联系与横向联系。
将所“格”之物解释成把物象放进大脑相应的“格子”里,这其实是认识的第一步,作为创新思维而言,还需要更进一步,即得出所“格”之物的格,得出一个新的思维坐标,这才是格物所应有的积极意义。
当然,在新格出的思维坐标里,同样可以在其中的一个格子里,形成再下一个层次的思维坐标。以此类推,可以形成很多层次的思维坐标。可以说是至大无外,至小无内。按照《庄子•天下》的说法,就是“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而在任一层次的思维坐标上,基本的规律是相通的,可以将其称之为思维坐标的全息现象。
二、思路展开方成格
守仁格竹,对着竹子苦思冥想七日七夜,无果而终,大病一场,王阳明因此对程朱理学的合理性产生了怀疑;甚至怀疑到人生,感慨圣人不是谁都能做的。实际上,从圣贤到普通人,对思维坐标的适用是相通的。守仁格竹的告退,是因为不清楚怎样格物,怎样得出事物之“格”,即坐标。其格竹无果,是不得其法,我们由此可以反推出思维坐标形成的一些基本要求。
从问题出发
王阳明在竹子前面,一天到晚盯着不放,目不转睛,看起来是全神贯注,实际上是无的放矢。其脑子一片空白,连混沌也谈不上,即脑子里没有任何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如此格竹犹如无病呻吟,是典型的“为赋新词强说愁”。那么走出这种困局的第一步,应当是提出所要解决的问题,并且聚焦于此。
用坐标来表示,这类似于下图中的O点所示,叫做坐标的原点。
在思维坐标中,我们将其称之为思维焦点。在格竹中,需要明确格竹的什么或者针对竹子的哪一点、哪一方面去思考。不能笼统去格竹的什么理学之理。如果说最高层次的理是“有”,那么最高层次的“有”即为“无”。“纯有是纯粹的抽象,因此是绝对的否定。这种否定,直接说来,也就是无。” 即使只是在格物中想弄清楚竹的一般知识,那也需要一个一个方面去“格”。比如说竹的结构、形状、纹路等等。这些都是在建立相应思维坐标的聚焦点,思维活动要聚焦于此,以便有相应的思想准备。笛卡尔在发现思维坐标时,虽然生病卧床,但他头脑一直没有休息,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几何图形是直观的,而代数方程则比较抽象,能不能用几何图形来表示方程呢?其中的关键是如何把组成几何的图形的点和满足方程的每一组“数”挂上钩。他就拼命琢磨,通过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点”和“数”联系起来。思维活动的高度聚焦,到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状态。正在这时,蜘蛛织网移动与墙角的关系才使他受到重大启发。同样的,牛顿眼中的苹果落地,瓦特眼中水壶的水开,都有类似的聚焦。
当然,在企业的创新思维中,所谓的格物,主要是为了解决产品与服务中发现的实际问题,聚焦点相对明晰,不必故弄玄虚。
比如有个制伞工人跟着师傅学制伞,三年自立门户,制出的伞和师傅做的几乎同样精美,价格稍便宜,生意开局很好。可是不久人们发现反映他的伞用不了多久便会漏水,都不来买他的伞了。原来是木制伞头开裂了,他一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去请教师傅。师傅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木头的质量不好吧。师傅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就送了几十个伞头给他。师父送的伞头用完后,他注意选取最好的木头来做伞头,但伞头还是容易开裂。徒弟想,这伞头的制作一定有奥妙,便盯着伞头“格”起来。这时候,他当然会调动自己所有的知识积累,有自己的聚焦点,得出自己的思维坐标是早晚的事;为了维系自己的生计,不能轻言放弃,与守仁格竹的知难而退显然不同。
展开思路
在格物中有了聚焦点之后,应该不能郁结与此。格物不是一下子就想把事物格住,不是刚开始就把问题框住,而是要把问题展开。守仁格竹,直接就想将其归之于天理,将竹与理等同起来,反而将思维框住了,那就很难格出新意。
这大约与中西方思维方式的差异有关。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文明建立在归纳法上,西方的文明建立在演绎法上。这种说法虽然过于极端,但是从守仁格竹的无果而终上,也可以看出一些倪端。或许在王阳明眼中,看到是一整片竹林,而用分析法看到的当是一棵棵的竹子。将对象的各个部分视为整体自有其道理,但是有效的整合应当建立在对局部的逐个认识的基础之上,否则难有收获。这就像用封装技术可避开美国芯片出口限制,如果内部结构没有厘清就封装,那显然是不行的。王阳明即使想贯通竹与理之间的关系,那也应当从“理”的某一个方面去格竹。比如将“理”中的“仁”与格竹挂钩,形成“竹——仁”的关联,那就会有所收获。
同样的,如同封建社会中的官员要心怀天下,对“天下”也应当有所分析,比如说天下是谁的,是皇家的还是百姓的。如果官员认为胸怀天下就是心系百姓,那么即使不是专门去“格竹”,看到竹子所带来的联想也与民情有关:“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清代 郑燮《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
相比之下,守仁格竹如果不是思想僵化,也是被其理学深度套牢;要想走出这种困境,就需要解放思想。也就是说,格物的时候,思路要开阔。在这里,思路不是简单的指称,相对于格物之“格”而言,犹如“格子”的一条边;作为一个专用名词,思路与坐标轴具有同等的意义。
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管理顾问查尔斯·吉德林指出:把难题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便已经解决了一半。这在管理学上被称为吉德林法则[ (2015年04月21日 《科技日报》)]。也就是说,当我们在格物时所选定的一个聚焦点,它本身就是一条思路。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提出问题属于探索性的思考,所以我们将其称之为探索思路。比如我们上面提到的“竹——仁”。同样的,“伞裂”问题的发现,将其展开,就成为“伞——裂”的思路。
与探索思路相对应的是解题思路,事关解决问题的具体路径。在上面所提到的制伞工人的故事里,为了向师傅讨教解决伞头裂缝的办法,他备了一份重礼来到师傅家,师傅的女儿守住大门,叫他明天再来。徒弟顺口问了一句:“师傅在做什么啊?”女儿答:“我阿爸在煮伞头。”徒弟长长地“噢”了一声,顿时领悟,回家把自己的伞头用水煮过,果然伞头不再开裂了。这位制伞工人所领悟的,就是一条解题思路:“伞裂——煮”。这时候,这条思路不再是一般的提出问题,而是确有贯通,所以我们用“伞裂——→煮”来表示。作为形式化的表达,则为“O ——→ X”。
之所以在解题思路中增加一个箭头,是想表明人们在格物中具有有了一条明确的思路,可以成为一条典型的思维坐标。爱因斯坦认为:“你无法用提出问题的思维解决问题。”其中的区别,就在于解题思路具有一定的方向性。
当然,探索思路与解题思路的区分是相对的,两者可以相互转化,前者可以向后者提升;后者可以向前者还原。每完成一次转化,都代表着格物认知的一次进步。
概念解析
为正确理解与获得格物之“格”,当我们从关注“方框”到关注其一条边时,就会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条边上准备画出或者可以画出多少格子,也就是会有多少环节。
这又涉及到对格物之“格”的字面理解。万献初教授认为,格物的“格”更确切的意思是“各”。“各”由动词“至”的本义派生出虚词“各别”义的时代则较早,《说文•口部》中说“各,异辞也”。万献初教授强调的是格物之“各”具有“异”义,是一物与它物的界限。[ 2021-1-15视频:金海峰解读大学(9)——“格物”:对世界的认知。](来源于万献初的博客)这表明,在一条思路上存在若干差异环节,格物需要从将“格”出若干节点来。也就是说,一条思路有若干概念环节;若干差异环节形成了一个概念系列,如下图所示:
也可以用形式化的语言标示:x1、x2、x3、x4。
当我们在认识的第一步,将所“格”之物放进大脑相应的“格子”里时,就是判断其在这个系列中处于哪一个环节;作为创新思维而言,认识需要更进一步时,则需要对所产生的思路分解出新的概念系列,为建立新的思维坐标做准备。
比如在“竹——→仁”这样的思路中,可以分解出“根深—中空—有节”这样的环节,以分析在竹子身上所体现的君子之风。
我们知道,几何坐标中的坐标轴是用数轴来表示,显示的是数字系列。在格物中的概念系列虽然难以全部与数轴配套使用,但相当部分的概念系列也是有序的,存在着质量互变的关系,可以视为数轴的概念表达。
在上面所提到的煮伞头的例子中,“伞头裂——→煮”的思路可以分解出“温水—热水—开水”这样的概念系列,在实践中当然可以用温度计来控制,那将更为精准。
需要指出的是,概念系列中的各个概念环节之间与其所代表的各个实物形态之间并不具有全对应关系。比如说,并非实物的形态大,其所对应的概念环节就长;反之亦然。比如在芯片封装中,将集成电路用绝缘的塑料或陶瓷材料打包成中央处理器,实际看到的体积和外观并不是真正的CPU内核的大小和面貌,而是CPU内核等元件经过封装后的产品。对同样大小中央处理器的体积可以分解成“包装—元器件”,包装材料与接口所占的体积占有相当大的部分,它是与元器件的体积所占的部分是成反比的。芯片从14纳米向10纳米乃至3纳米发展固然可以缩小处理器的体积;而减少包装材料与接口所占的体积同样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在常规条件下,包装材料与接口所使用的材料目前还不是以纳米为单位计算的,其材料的厚薄所占的体积更难以忽视,因而对其进行改进无疑可以为元器件提供更多的叠加空间,也是至关重要的。
同时,概念系列中的各个概念环节之间的边界也不是固定不变的,特定的概念环节可以再细分,也可以将相关的概念环节进行整合,以体现创新思维的活力。
三、思维模型多维化
如果说格物之“格”是二维的,而思路只是一维的状态,那么得出一个“格子”其实就是两条不同思路的碰撞或者组合。这种碰撞或者组合都结缘于思维活动的聚焦点,形成一个基本的思维坐标。随着认识的深入,基本的思维坐标就会被多维化。
两类思路
前面我们指出,格子的系统或者思维格栅后面,隐含着一种思维坐标。而“格物”就是要把其背后的思维坐标找出来或者建立起来。在格物中形成了一条思路之后,已经对所格之物有了基本的认知,但是往往难言全面,还需要有相关思路的配套予以支撑。
这是因为事物本身是复杂的,在盲人摸象式的格物中即使形成了一条思路,很难保证认识的全面。我们不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然,发现相关思路并不难,所谓“道生一,一生二”[ 《道德经》第四十二章。],关键是我们不能固执于一端。有正确思想的指导也是非常必要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同上)。在先发现的思路如果为“阳”,那一定会有“阴”的存在,反之亦然。
Y (水温)
O
煮伞头 X(时间)
于是,煮伞头“格子”的基本形式也就形成了(如上图所示)。
为了格物的方便,同几何坐标一样,思维坐标也有横坐标与纵坐标的区别,可以称之为横向思路与纵向思路。相对而言,纵向思路反映的是事物或者事物之间的纵向联系;横向思路反映的是事物或者事物之间的横向联系。如果前者为阳,那么后者当为阴。在宇宙空间,无所谓上下左右,是人类以自己为中心才分出了东西南北,所谓太阳从东方升起,完全是相对而言的。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把反映事物的发展趋势,事物之间的归属关系,以及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由简单到复杂的认识线索作为“格子”的纵向思路;那么就可以把那些反映事物现状,事物之间的并列关系,以及由此及彼、互相渗透、互相转化、互相对立以及它们之间相互联系的思维流当作横向思路。
当然,这种区分也是相对的,视具体的“格子”与人们的思维习惯而定。根据人们的习惯,往往可以把简单、基础、稳妥、初级、潜伏、宽泛、广博等等事物之间的关系作为“格子”的横坐标;而把复杂、显赫、显要、高端、冒尖、盈厚、专长等等事物之间的递进关系作为“格子”的纵坐标。比如,以事物的发展过程为纵坐标,以事物的现状及相互联系为横坐标;根据事物的层次序列关系建立思维的纵坐标,思维活动沿着同一层次展开的轨迹形成思维的横坐标;根据事物之间的隶属关系建立纵坐标,以事物之间的并列关系为横坐标;以事物之间继承关系的主流为思维的纵坐标,以事物之间变异分化为思维的横坐标;将事物发展的必然趋势和因果链条作为思维的纵坐标,以影响事物性态的诸多偶然因素和随机可能性作为思维的横坐标,等等。
我们在格物的时候大可不必像王阳明先生那样闭门造车,或许也不必像当代这样进行“头脑风暴”式的格物,但是必要的交流应该是少不了的。这样有助于听取、吸纳不同意见,与别人的思路进行有效整合。毕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人们站的立场、角度有不同,悟出不同的思路是正常现象,这正有助于对思路的合纵连横,以形成基本的思维坐标。
当思维坐标建立起来之后,各条思路上概念系列的各个概念环节之间,会产生相关交互作用,这就不再是单一的格子,上面所提到的“架子”、“木栅栏”、思维格栅,即格子的系统也就形成了。相对于守仁格竹的一无所获而言,这叫触类旁通;有时候叫做顿悟。这是人的大脑进化的结果,也是不同于计算机的地方。如果说目前的计算机思维是线型的,那么人脑思维则是面型的。当然,人脑的思维模型还可以更为复杂。
多维提升
人脑的思维模型的更为复杂,可以理解成对基本思维坐标的多维化。
“维”也是与“格子”有关的概念,起初看来,“维”是“格子”的一条边。进一步看来,它就是一条思路,一个思维坐标。当然,在近现代科学中,“维”指的是自由度,在不同学科中有不同的作用。比如在数学上,自由度是一个随机向量的维度数,也就是一个向量能被完整描述所需的最少单位向量数。在物理学中被描述一个物理状态,独立对物理状态结果产生影响的变量的数量。在力学里,自由度指的是力学系统的独立坐标的个数。在人们可以体验的现实世界里,维度是指空间。一维是一条线,二维是一个面,三维是立体的长宽高,也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
同样的,在思维坐标中,维度可以理解成思路或者独立坐标的个数。只不过,人的思维坐标的维度可以超越人的现实感知,超越三维空间的限制。正所谓,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格物能从格子到胸怀或者格局的形成,也就完成了从被物所格到主动格物的飞跃。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明白,思维坐标的多维化就是增加独立思维坐标或者思路个数的过程。实际上,当我们从一条独立思路到建立起基本思维坐标时,即思维活动从一维到二维展开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多维化的过程。
笛卡尔最早发现或者建立的几何坐标叫做直角坐标系,是二维的。与此相适应,我们把二维的思维坐标称之为基本思维坐标。此后思路的增加与整合,称之为思维坐标的多维化,即从“打格子”到对格局的提升。
最常见的多维化应该是将直角坐标升格为空间坐标,在格物中一般称之为立体思维,也就是在纵向思路与横向思路的基础上再增加一条相关思路。在上面煮伞头的例子中,除了要控制水温与时间,还需要考虑做伞头的材料,不同的木材抗裂性也是不同的。这样一来,煮伞头的思维坐标就如下面的左图所示:
木材
水温
这样一来,原来的“木栅栏”或者思维格栅的格子就会成几何级数增加,而且成了立体形状,成了一个“架子”。
从理论上说,对多少条思路进行整合,就可以形成多少维的思维坐标。毫无疑问,思维坐标的多维化可以给人们的实践带来更多的自由度,在相互竞争中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便于对竞争对手实施降维打击。然而,我们也应该同时看到,随着思维坐标的多维化,人们的思维模型将越来越复杂。而在经常性的思维活动中,思维模型未必是越复杂越好,需要具备回归基本思维坐标的能力。在政治上,人们把这叫做保持初心,在企业经营管理活动中叫做保持本真。如果失去了这种回归能力,在思维的盲目多维化中,可能会失却自我,乃至数典忘祖。正如我们对事物的认识现在进入了人工智能的程度,不能嘲笑守仁格竹的理学探索一样。
多元并存
有一种观点认为,一维是二维的投影,二维是三维的投影,三维是四维的投影,据说在线性几何运算里面都是这么用的。果真如此,那也反映了思维坐标多维化后的一种可回归性。由此带来的一个问题是,在思维领域向基本思维坐标的回归中,向哪个角度“投影”具有不同的意义。也就是说,在高维向低一维的思维坐标“投影”时,由于角度的不同,低一维的思维坐标会有不同,是多元的。
其实,这种多元性在我们认识事物的初期就已经出现了。在守仁格竹的故事里,王阳明一无所获的重要原因之一,也许是他太想做“圣人”了,即想如圣人那样为人们提供一种标准的“格子”。事实上这很难做到。做学问的人、劳动者、画家、诗人对竹子的联想不可能是一样的,竹子本身也有自己的多样性,在井冈山有一个百竹园景区,再加上观察角度的不同,“远近高低各不同”;如果不同的人在“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情况下,各自独立的形成自己的“格子”,当然会形成不同的基本思维坐标,它们应当是多元并存的。
人们常引用曾国藩的一句至理名言是:普通人做事、聪明人做式、高手在做局。其中强调的是高低贵贱之分,有人将其解读为下层人做事、中层人做式、上层人做局。实际上,思维坐标不同的维度有不同的作用,做事应当有做事的维度,做式应当有做式的维度,做局应当有做局的维度。做事的时候去做局,那是好高骛远;而沉湎于做局看不上做事,那也有众叛亲离的可能。
与此相对应的一种情况是,思维坐标由低维向高维提升时,有可能是殊途同归。在芯片领域,中国企业在寻找反击美国制裁方法的过程中,先进的封装技术可以是中芯国际避开美国出口限制的途径,思维机制的道理正在这里。
由此给我们带来的启示应该是多方面的,不仅需要包容,更需要相互尊重。我们在这里只想强调两点:第一,在技术创新活动中,技术封锁的效果不可能长久。正常的人脑都具有格物的机能,对所格之物都可以画出相应的格子,只是所投入资源的多少与特定机缘出现早晚的问题。第二,所谓尊重,不仅是多元之间相互尊重,也包括自己在不同时期所形成的思维坐标或者思维模型之间的相互尊重。在早期的探索中,思维坐标难免简单,却可以得到必要的积淀,乃至成为一种奠基;后来的成熟当然意味着在思维模型上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度,但这并非意味着可以离经叛道。彼此之间不必相互否定,特定认识阶段所获得的不同认识成果都值得珍惜,重要的是与时俱进。
谢谢关注公众微信号《商坛论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