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 软实力与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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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军方面拿下马里乌波尔之后，有记者在乌军地下掩体里发现了一本《孙子兵法》，废墟中四个中文毛笔字十分抢眼，使得中国人一眼就可以认出它来。于是有人感叹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魅力实在不能低估。这当然有道理，但如果说乌军有指挥员籍此指导自己的行动，那也只是一种猜测。联想到此后以乌军以“保全生命”的方式退出钢铁厂地下通道，那反而让人感到是拿错了版本。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商界有人将兵法用之于商战，就出现过类似情况。

市场无疑存在竞争，将兵法用之于商战，反映了当时国人竞争意识的增强，具有积极意义；日本商界与西方国家对《孙子兵法》的推崇更为国人津津乐道。然而，市场的优胜劣汰与战场的你死我活并非一回事，更何况投机主义对《孙子兵法》存在着相当程度的误读，容不得盲从。事实已经告诉我们，市场活动不仅有激烈竞争的一面，还有需要协作的一面，市场经济早已进入竞合阶段。而对《孙子兵法》的误读凸显了“兵不厌诈”的色彩，显然容易助长恶性竞争，滋生市场乱象。特朗普认为中国经济的发展是“占便宜”、“不守规矩”，虽属偏见与诬陷；但也不能不承认，部分企业家对《孙子兵法》的误解也为其提供了口实。这从反面告诉我们，乌军地下掩体发现《孙子兵法》未必值得称道，反而应当引起业界深刻反思。

其实，相对于兵法的克敌制胜，中国经济的发展是一种自我超越。即使在中国经济规模已经稳居世界第二的情况下，那也不是要刻意与美国去争“老大”的地位，而是为了让中国人民的生活更加美好。在实现中国梦的过程中，需要实现的同样是自己对自己的超越：“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才可以作为自我激励的软实力标志。在疫情冲击下，更可以看出这一点。因为疫情防控，很多经济活动亦受控或者停摆，企业要想挺过去，那就与竞争对手的挤压无关；相对于市场占有的“内卷”，在疫情收尾时的复工复产中，提振自己的信心更重要。比如在中央推出12亿资金以推动市场恢复常态的背景下，企业能否主动或者积极求助于相关资金的扶植谋发展，就与竞争对手无关，主要取决于自己的决心与魄力。

自己对自己的超越，改变经营受困局面或者摆脱经济落后地位，也需要突破过去的认知，包括放弃“本本主义”，不能刻舟求剑。不仅改革开放是如此，在战争年代探索“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时，革命先辈也是这么做的。无论什么时候，要想立于不败之地，都需要建立在自己的力量基础之上，这不是靠在什么本本里提供的什么秘籍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这当然不是说《孙子兵法》这样的经典不值得研读，而是说在生存与发展的紧要关头，重要的是从实际出发。在遵义会议形成决议之前，有人说毛泽东只是会靠《孙子兵法》指挥打仗。毛主席自己则明确指出，他当时对《孙子兵法》虽有所知，但还没有专门研读过。他指出，“形势那么紧张，谁还管得什么孙子兵法，什么战斗条令，统统都忘记了的”；“打仗的时候要估计敌我形势，很快做出决策，哪个还去记起那些书呢”。后来毛主席为了完成《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这部著作，才系统研读了《孙子兵法》。如果说彼此之间存在着继承和传承关系，那也只是说明，只要实事求是，对问题答案的正确选择往往可以殊途同归。

如果说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与《孙子兵法》是相通的，那也只是表明，对《孙子兵法》这样经典著作的运用无论是褒是贬，都取决于在其中获得的正解。所谓正解，是相对于力图从中寻找“秘籍”而言的，与阴谋论无关，需要的是从整体上理解其精神实质。如果把《孙子兵法》中提到的具体方法称之为“术”，那么其整体原则可以称之为“道”，需要以道御术。道又体现为义，如果对具体方法的运用是为了获利，那就不能见利忘义。比如在俄乌战争中，有人认为乌方在马里乌波尔钢铁厂对其地下复杂管网设施的利用，是出于对《孙子兵法》中有关“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的运用。果真如此，那显然是一种片面的理解。所谓“藏”应该是主动的隐藏而不是被动的躲藏；“九地之下”指得应该是对手无法控制而自己享有的极大的自由度。马里乌波尔钢铁厂地下的乌军属于一种困守，是对俄军强大活力攻击的躲藏。在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的包围中，如果说其地下设施的层级与“九地”的厚度上有些形似，那么在广度上则是难以相提并论的。

将兵法运用于商场同样需要有正解，应当把取之以道放在第一位。《孙子兵法》的确有“兵者诡道”、“兵以诈立”之类的观点，但那是建立在合作阵营内部诚信基础之上的，强调的是“上下同欲，民弗诡者”；“不令而信”更是组织者应当努力追求的高超指挥境界。正如一句老话所说，“不要用对付鬼子那一套来对付我们自己人”。即使在竞争对手之间也不能尔虞我诈，需要反对不正当竞争，否则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在正解的基础上，《孙子兵法》当然是可以灵活运用的，比如说将“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理解成保守商业秘密，在竞争对手看不上、看不清的地方储力，在人弃我取中完成化腐朽为神奇的逆袭等等。当然，像“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之类更需要正解，类似于现在可以进行“降维打击”之说，只不过那需要经营者确实具有高维实力而不是虚张声势。还没有弄清楚元宇宙概念，就去用元宇宙产品忽悠人则不足取。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与“降维打击”的匹配同时也告诉我们，对像《孙子兵法》这样经典著作的正解也需要与时俱进，需要与科技前沿成果结合起来加以理解和运用。这里的正解之“正”可以是一种时态，需要符合事物的层次规律。如果说《孙子兵法》的确反映了我国传统文化的软实力，那么软实力之“软”与正解的时态性、层次性匹配是相一致的。在古人那里，“九天”的视野大致是在太阳系之内，而现在人类的认知触角早已超越了银河系。而“动于九天之上”固然理想，而在不同规模的行为中，与高空、中空、低空相对应的“七天”、“五天”、“三天”其实各有各的特征与优势。比如俄乌冲突中，俄罗斯方面对制空权的掌握主要在中空层次，而对低空的防范仍有不足，使得乌克兰方面在无人机的偷袭中仍然有失有得。

乌克兰军方研读《孙子兵法》的真实情况我们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即乌军想发挥其软实力的作用，也需要必要的硬实力支撑。即使在软实力领域，也需要知彼知己，汲取更先进的军事思想的营养。在市场竞争中也是一样，对《孙子兵法》的运用不可偏执，总需要在软实力中体现出新的时代理念和时代精神。在对2022年北京冬奥会吉祥物的设计中，组织者选择的是熊猫形象，无疑是对中国软实力的运用，颇具亲和力。然而如果过于拘泥于其憨实的原型，则难以与体育的竞技性契合。设计者将熊猫形象与冰晶外壳结合起来，推出的“冰墩墩”就毫无笨拙之感；吉祥物头部外壳造型取自冰雪运动头盔，充分体现了冬季冰雪运动的特点：再饰以彩色光环“冰丝带”，色彩明亮线条流动，作为冰雪运动的赛道和5G高科技的象征，可谓独具匠心。这样的推陈出新对软实力的弘扬毫无违和之处，才是应该值得称道的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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