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内卷”之“卷”难以负负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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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国际贸易摩擦的加剧，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双循环发展格局正在形成。由此带来的一个问题是，已经参与到外循环当中而走出去的那部分生产力，将不可避免的回师内循环，国内市场有内卷加剧之虞在所难免。实际上，内卷是正常的，无论是否与这种回师有关，都需要坚持守正创新。所谓守正，起于在先的持正。如果有悖于此，则属于负卷，需要自觉校正而归正；面对归正压力，试图以负卷的方式留住负卷空间，难以修得正果。

内卷中正卷与负卷有别

党的二十届三中在进行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部署时特别强调了守正创新部署，这也是企业在进行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市场布局时需要坚持的重要原则。如果一定要把国内大循环的市场布局称做内卷，那就不妨把其中的守正创新视为正卷。英文版书籍里较早使用involution的词汇时，它本是一个中性词，多有对合、回旋、错综复杂之意；人们在使用中侧重于内卷的错乱状态则表明，其中含有负卷的倾向。两者之间应当有所区别。

2024 中国汽车论坛上，业界对内卷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足可以看出这种区别。比亚迪品牌及公关处总经理李云飞认为中国汽车越卷越强，越卷越好。因为中国汽车技术在不断“内卷”中实现了质的飞跃。此前四年间，中国汽车产品不仅在数量上实现了飞跃，更在质量上实现了“越卷越好”的转变。这种转变不仅体现在产品的设计、性能上，更深入到服务、品质、市场占有率以及出口量等多个维度，2019年中国品牌的市占率仅为30%左右，而现在已经接近60%。“所以我觉得这就是卷的意义之所在，我们的技术越卷越强，产品越卷越好，服务越卷越好，品质越卷越硬，出口越卷越多，市占率越卷越高。”他所说的“卷”不仅是正常的市场竞争，更体现了内卷的正能量，无疑可以称之为正卷。

与此相对立的则属于负卷，即吉利控股集团高级副总裁杨学良所痛斥的“过度内卷”，没有长期主义的“卷”等等恶性竞争行为。杨学良副总裁还列举了负卷的主要表现：在相对稳定的市场需求下，不讲规矩、不讲武德，不顾质量和安全等，扰乱竞争秩序；在低水平竞争状态中痴迷没有质量的增长，没有后劲的发展；只顾眼前，不顾长远，不断重复地简单再生产，只求量的增加，不求质的突破，没有进步。长期没有边界的内卷和价格战，结果就是会促成偷工减料，不合规的无序竞争。还有水军的攻击、黑公关的要挟等，类似的“卷”，无疑会消耗品牌信任。从这里可以看出，负卷的本质是在企业内部进行不正当管理，在市场上进行不正当竞争，是不能听之任之的。

“卷”之所以容易与“内循环”挂钩，与国际贸易中逆全球化的暗流涌动有关。由此给中国企业带来的打压也有不同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有两种，一种是被卡脖子，比如华为；一种则是暴雷，比如恒大。虽然不能把国际贸易叫做外卷，但是其中存在的正当竞争及其内部的正当管理，与不正当竞争及其内部的不正当管理之间的区别同样存在。以华为为代表的企业被卡脖子是出于相关国家对其正当竞争优势显现的忌惮或恐惧，华为等企业内部的正当管理不会为之所动。而恒大之类企业的暴雷是否属于不正当竞争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其内部的不正当管理脉络则越来越清晰，否则许家印就不会被采取强制措施。恒大此前在国内房地产市场的内卷虽然一度可以攻城略地，但在负卷的泥潭中同样难以自拔。

“社会价值”正向背离有标高

内卷所具有颠覆性如果属于新质生产力对落后产能的淘汰，那不仅反映了竞争的正当性，更反映出科技进步的必然性。尽管其中存在着“尔曹身与名俱灭”的不幸，那也是“不废江河万古流”的正道使然。新质生产力对落后产能的淘汰虽然也表现在同一产品与服务的性价比上，然而与其说是内卷，不如说更多的表现为跨界颠覆。来自其他赛道和行业的颠覆者虽然偏离了平均价格，但那反映的是正向背离，属于正卷。

产品与服务的平均价格与社会价值这个概念有关，而社会价值又容易与社会责任相混淆。应当承认，企业只有承担起必要的社会责任，为社会做贡献才能体现出自己的社会价值。但是从经济规律上讲，那讲的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商品的社会价值。如果将以社会平均劳动熟练程度和劳动强度为基础形成的商品的价格，简单理解成平均价格，那么对这个平均价格水平的背离就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没变的情况下压低价格，表现为价格战、低价倾销，对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被加班”是负向的；另一种则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合理减少，通过成本或者资源优势向社会提供质优价廉的商品，这是正向的。无论是在国际市场还是国内市场都是如此，正向背离所体现出的比较优势无可指责。

正向背离在企业内部是出于对“道”的把握水平的提高，而与此相对应的负向背离在企业内部则多属于对“术”的运用。对“术”的运用虽然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也很容易与潜规则结缘，从而形成不正当管理，在市场上进行不正当竞争，即表现为负卷。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上同样如此，建立在对“道”的把握水平基础上的对“社会价值”正向背离都值得肯定。但是对“术”的认知就不一样了。同样的“术”，在最开始出现于企业经营中时，可能会受到鼓励，乃至受到追捧；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一度受到鼓励之“术”的弊端显现，其对社会价值的负向背离越来越难于被容忍，这样的“术”就成了不正当管理的手段，理应予以校正。其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上的差异，同样存在。

实际上，一个经济体“社会价值”的总体水平也是在不断提高的。自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粗放发展阶段与推动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物价水平不可能一成不变。在不同的行业，社会价值的正、负背离分界线往往有潮涨潮落的时候。在国际市场上被卡脖子的企业往往是国内的成长型企业，它们在国内市场技术优势的外溢当是正卷。但是在国际市场暴雷的企业就不同了，需要反思自己的经营之道。如果说其“堤外损失堤内补”的设想无可厚非，然而在国外暴雷了还想在国内按老套路找补，那显然不足取。尽管其当时的走出去在“术”的层面上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如果在新形势下还想回头故伎重演，那显然是在刻舟求剑，比如劳动力低廉不再等等，其负卷行为难免会受到同行们的声讨。

遏制负负得正心态而归正

建立国内统一大市场，重视内循环与培育新质生产力应当是一致的。广汽集团董事长曾庆洪曾公开痛批“内卷”：“我相信中国的法律一定能支持良币驱逐劣币，而不是相反。如果目前这种现象长期下去，就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悲哀。”他所说的内卷，当然指的是负卷。对于面临暴雷的经营者来说，在负卷中受挫，面对正卷压力，那就应当改弦更张，而不能以新的负卷填补过去负卷的窟窿，须知社会价值是无法负负得正的。

数学上的负负得正法则似乎类似于把颠倒的事情再颠倒过来，但是在企业经营中则未必能如意，就像将不义之财通过“洗钱”难以洗白一样。如果说对过去的负卷不可求全责备，资本“原罪”很难彻底清算；那么当下的明智之举应当是转型而不应当是继续负卷。在国际市场暴雷，试图在国内市场负卷来解套，只能招来人神共愤。譬如恒大当初走出去时所依托的家底难言正当，多为负卷而来。恒大触发全部未到期美元债交叉违约，2万多亿债务暴雷之际，其账面资产也有2万亿左右，如果妥善处理，尚有缩小窟窿的空间。但许家印宁可把资产往外转，也不愿意拿出来救局，里面涉及到的非法集资，刑事案件令人触目惊心。许家印及其涉案家人要想逍遥法外，已属不可能。

毫无疑问，在高质量发展阶段所强调的内循环应当更有利于社会公平，更有赖于守正创新。但是对于过去靠负卷发迹的企业来说，难言有“正”可“守”；他们的任务应当是归正。能够认识到归正的重要性，迷途知返是难能可贵的；然而不能说为了归正，就可以为继续负卷披上合法外衣。这里需要强调目标与手段的一致性，不能以述求的合理为由而不择手段。马云所谓“不完美但正确”的手法往往如此。那往往是在把中性的概念做为正当的目标，明知是搞潜规则也在自我赦免，比如比如融资、IPO，获取牌照等等。实际上，从企业做大做强的角度看，融资、IPO之类之类应该属于手段，并非必然是在守正。在融资、IPO中做假账、转移资金曝光后，试图销毁证据，订立攻守同盟，也是很难负负得正的。

正常的市场经济固然不能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悲哀；然而，我们也不能因为有“劣币”负卷的存在而否定内卷，通过守正创新推高社会价值水平是市场经济成熟的表现。因此，面对正向压力不能有安于现状，各自安好的心态。在现有水平上竞争对手彼此握手言欢，对社会价值而言客观上是负向的。企业家不会不懂不进则退的道理，内循环中的相安无事，意味着在外循环中止步不前。而在现有水平中，并非没有“劣币”存在，其在正卷面前面临淘汰之困应当是好事；如果一概否定内卷，正为他们所渴求。同时，如果人为约定行业社会价值标高，那也涉嫌垄断，构成内循环的负卷。汽车工业协会删除成员承诺书中“不以非正常价格扰乱市场公平竞争秩序”相关表述，那也应该是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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